日薪500元,包吃住,可以光明正大摆烂,唯一要求:不准说人话。这样的工作你愿意做吗?
今年暑假前,湖北神农架、辽宁关山湖、河北东太行、云南松鹿部落等多个景区设置了野人互动项目,并发布启事,招募景区演职人员。有的景区表示,16个野人岗位在发布招聘信息当天就有近4000人报名。
有人说,这届年轻人正在重新定义好工作和工作中收获的成就感。
谁在扮演“野人”?这份工作是否真如网上呈现的那样快乐自由?野人扮演者们又是如何看待这份工作的?记者于7月上半月前往最早推出“野人”概念的辽宁本溪关山湖景区,体验野人岗位的同时,也和野人同事们聊了聊。
以下是他们以及记者的讲述。
工作自由很重要
蔡佳祁 22岁 景区演职人员
起初只当是旅游几天,没想到会在景区留下来。
今年3月,我刷到关山湖景区正在招聘野人的短视频,觉得很有意思,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就去了。这个景区距离沈阳市中心约2个小时的车程。这个景区自然风光不错,也有娱乐设施,感觉每天的客流量不少。野人互动相互也和网上看到的一个样,我打算留下来。
我住在景区员工宿舍。一般从上午10点工作到下午4点。如果景区有夜场演出,晚上6点半到9点也上班。早上,根据通知,我涂上闪粉画上“野人公主”的漂亮妆容或是用碳粉把脸统统抹黑,主要工作是和游客互动、合影,有时也会被拉去拍些短视频保持景区热度。
遇到活泼爱闹的游客,我和其他野人同事会瞅准机会去抢走他们的帽子。这份工作,与其他景区NPC(非玩家角色)的角色扮演本质相通,非要说不同之处,可能就是我们不只需要美美地摆pose(姿势),更多地还得释放出野性,和游客们一起“疯”。
来这做野人的大多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,没什么复杂的职场关系,也没有人有精力勾心斗角。
最近景区策划了泼水节。水花四溅,尖叫、欢笑声此起彼伏。和游客们一起打水仗特别自由畅快,像是回到了无拘无束的童年。
随着野人谷玩法日益多元、对演职人员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。在我来的这几个月里,有不少同事因为觉得工作时长较长、压力大或是不太适合而离开了。不过在我看来,这份月薪6000元上下的野人工作还是比上传统的班要开心。来关山湖之前,我学过护理、会计,也做过行政。朝九晚三,主要工作是给人冲咖啡和复印文件,其余时间只需要坐在那里。有人说这是安稳的好差事。这份安稳,对“坐不住”的我来说是一种束缚,我不想选择一份一眼能望到退休的工作。
我享受做野人,享受用碳粉把脸全部涂黑,因为涂黑之后没有人认识我,整个人都变得自由。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之后还会干多久,下一份工作又会是什么。但可以确定的是,自由、快乐始终是我找工作时的重要标准。
传统杂技与野人直播
金鑫城 21岁 景区演职人员
我出生在杂技之家,9岁开始跟着父亲练功。我学过手技、喷火、爬高梯、翻跟头……
18岁,我的叔叔金亮先来关山湖景区做了杂技演员,后来把我也喊了过来,负责传统表演工作。去年,景区推出了野人谷项目,我们开始扮演野人和游客互动。2024年10月,一条我趴窝被投喂的视频突然爆火,视频只有10秒,点赞量却突破了40万。“这才是人干的工作”“第一次对一个工作一见钟情”……评论区里,许多人十分向往这个岗位。我从小就胃口很好,私下也很能吃。景区策划人员觉得应该抓住这波流量,于是我开始专职“趴窝”接受投喂,小窝逐渐变成打卡点。
遇到小孩子,我会声音比较轻地和他们说,来和你豆哥拍张照片,没事嗷,别害怕。我也会送一些小礼物给孩子们,收到礼物的他们总是格外开心。有些粉丝比较内敛,他们可能为了我而来,到了跟前却只敢站在远处悄悄拍我,我说,来来来,别害怕,好不容易来一趟站这么远呢,我不吃人。我希望能给每一位游客带去宾至如归的体验。传递快乐,就是景区野人存在的意义。
小窝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。春秋季还好,夏天可有点受罪了,趴半个小时左右,我脸上就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淌。到了下班,脸上油彩早化开了,衣服能拧出水来。但这些都是上班应该做的。在我看来,上班是一种态度,进入角色,做好角色。
今年初,我想尝试做直播,和叔叔聊过一次。他不太清楚自媒体将带给我的影响,只是鼓励我,想做就去做吧。在他看来,我或许能靠自媒体闯出名堂,不是非要守着杂技不可。
现在,我有了10多万的粉丝。账号凝聚的不止我一个人的心血。我也想要休息,但念头闪一下就没了。为了延长流量的存续时间,出镜表演之外,我开始参与视频创作,主动构思选题、剪辑视频。越往前走,越觉得自己有太多东西要学。只有继续朝前奔跑,才能不辜负所有人的期待。
渐渐地,我也有压力。直播时,我担心自己做得不好,说错话,没法持续提供情绪价值。我整晚整晚地思考,如何把直播变得更有趣?如何提升游客的线下互动体验?如何让视频的流量维持在高位?这波流量还能持续多久?……我没有答案。压力是担心自己做不好?还是担心流量终有一天会下滑?我说不清。
父亲曾同我说,直播是直播,但是功不能丢。不过眼下,各类事项好像已填满我的生活,我没法静下来进行系统性训练,自己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恐慌。我常常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清晨,我一边倒立一边看远处,太阳正从倒悬着的山顶缓缓下落。世界是颠倒的,心却是平静的。但过去也好,现在也好,我能做的,唯有着眼当下。
积蓄力量再出发
郑子愚 34岁 记者
7月10日晴,当天气温30-35℃。我听说这个气温对于东北来说算是高的了,即使不动,也会冒汗。
不到上午10点,我开始今天的体验工作。先换衣服,带上一个头套,再在脸上和皮肤裸露处扑上碳粉,最后要涂上白色颜料,让自己看起来充满野性和原始感。定妆后,我照了下镜子,没认出自己,倒是让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。但是,戴头套不舒服,因为是化纤材质,假发会挠得脸部痒痒的,头套也不透气,感觉头上顶了个蒸笼。没两分钟,我额头就冒汗了。
上岗前,我向“野人”同事取经。他们说,在这儿可以吓唬游客,可以邀请他们玩游戏、跳舞,可以跟他们合影,要记住不能说话,只能发出“呜呜呜”的声音,关键是要“疯起来”,也有同事提醒我注意分寸,如襁褓中的婴儿和老人是不能吓的,想要跟他们互动,得明确征得同意。年轻人特别愿意和野人互动,甚至他们玩得比咱们野人更开心;有些学龄孩童可能会被吓哭,不过他们的父母会笑得很开心,说生孩子就是用来玩的。野人NPC中有不少是北方人,他们身上自带幽默感。
10点开工,我尝试进入野人的状态。我构思的是,野人和现代人在这个地方不期而遇会发生什么。我拿着一根木头,慢慢出现在年轻游客的身后,小心试探,对方被我吓一跳,但我立马回之以“野人之吼”表达善意,继而跟他们开始互动游戏,我会教他们如何发出“呜呜呜”野人之吼,也会和他们“大眼瞪小眼”、猜拳。要是看到游客面露惧色,我也会装着大猩猩的动作表现出想和他们追逐打闹的样子。有不少游客主动提出和我合影,也有的给我投喂了糖果,还有的游客合伙儿来把我吓了一跳……
游客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,笑得很开心,我也玩得,哦不,是工作得很开心。
我感受到的一种快乐是来源于和我本职工作的不同。作为一名记者,我的工作中不免涉及和人打交道。在采访的过程中,我要求自己作足准备,要注意采访的细节和技巧,在和采访对象交流时也要时刻倾听、持续思考,确实不轻松。可在这儿不同,我不需要想这些事,我化好妆就把我的提纲抛诸脑后。在这里上班,人和人的交流在这一刻不需要语言,不需要刻意,一个动作、一个眼神,快乐就此传递了。我也在他们的笑声中收获到了成就感。
不过,当野人的快乐来得急,也消耗着自己的精力。和游客们互动4小时后,下午两点,也是天气最热的时候,我有点累了。野人同事们丝毫没有休息的迹象,我也不敢休息。当天,到景区游玩的人数约在3000人左右,他们中大部分都会到野人谷来看看。随着遇到的游客数量增多,我也遇到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情,因为我们身上涂了碳粉,有些游客当面指责我们“埋汰”,甚至还有人掩鼻而过,想来可能是我们反复出汗,身上有些汗味了;有些游客没轻没重的,一些互动行为时,也让我们有受伤的风险;有些男性游客在面对野人公主时,没了分寸……这时候,我似乎已经没有上午刚当上野人时的那种兴奋感,反而体会到了这份工作中的辛苦。不光是站着很累,作为一个演职人员在和游客互动的时候,也要把自己推到一个情绪高昂的状态,才能感染游客,这或许就是“演员的自我修养”吧。
细想之下,这和我自己的以及所有人的本职工作也很像不是么?遇到形形色色的人,碰到各种各样的事,但唯有做好自己。
下午4点,野人体验结束了。我拖着疲惫的身体,回到住处洗刷脸上的碳粉。碳粉很难洗,特别是嵌在指甲盖里的碳粉,要用毛巾重重擦才能弄干净,但我觉得值得。
这或许也是这个景区“野人”能够火出圈的原因:世俗意义上,这样职业可能算不上成功,顶多算是个有意思的职业。但现在初入职场的年轻人对世俗定义的成功,似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。在他们眼里,好工作不在于西装革履,而在于被游客塞来糖果时,这份甜头能盖过工作中的苦累。
这也能解释来这里游玩或体验野人NPC的人所收获的情绪价值,他们戴上野人面具,脱下伪装,进行一次与世俗观念的仪式性对抗。对很多人而言,这次对抗无所谓成功和失败,到这里无论是生活中的什么角色,都能够暂时逃离。在疯玩和发泄之后,他们积蓄满能量离开这里,再次出发。经过了一天,我想我是准备好了。
如果让我说一下股票配资门户官网,当野人最开心的是什么?那当然是,下班的时候最开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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